晋英琪跟在一名青年的身后,往他这边看来,眼眸仿佛都似冒出火来。
那青年身穿锦袍,二十三四岁左右的样子,头箍金冠,腰缠紫金带,手中打开一个折扇。
虽然这样的大雪天拿着折扇,不免有些古怪,但扇子这东西,在许多时候,本就是用来附庸风雅、装逼用的。
那扇子画的是一座仙山,仙山金气闪耀,仿佛随时能够从扇面中飞出,一看就知道,此扇绝非凡品。
那青年中等身材,模样俊朗,双目炯炯,踏步之间,浑身上下透着自信与不凡。
身后又跟着四名随从,可以看出,俱是实力不俗的修玄练武之士。
小艳贴在季毅身边,抬起一只小手,虚掩在他的耳边。
小声道:“那家伙乃是秀乐长真洞天‘大道贯清派’派主召轩瀚的孙子召焕元。
“此人十八岁左右入的元婴境,乃是大道贯清派年轻一辈中的奇才,如今实力更高,听说正在往法玄境进发。
“他爷爷不只是大道贯清派的派主,同时也是神廷敕封的国公,道真境的修为。
“因此他也被称作小世子,这晋英琪应该是他的表妹。天竹阁的掌门,正是大道贯清派派主召轩瀚的女婿。
“这小子家世、实力、才华尽皆不俗,傲是傲了点,但也是他这等人所难免的。”
说话间,只见那锦衣青年带队,慢慢踱到他们对面。
拱了拱手:“敝人大道贯清派‘玄理昭昭’召焕元,兄台可是璇玑剑阁之掌门神毅子——季毅季掌门?”
小艳说他“人是傲了点”,但他此刻看上去,态度也却是彬彬有礼,一副恭谨姿态。
虽然如此,那一股“谦恭下士”的气派,依旧是无法掩盖。
大抵上,真正在高位惯了的人,对待“下人”反倒更加有礼,以显得自己极有涵养。
倒是突然串上去的暴发富,反而容易猖狂忘形,嚣张不可一世。
虽然那一身傲气,的确是无法避免,但不管怎么说,别人持礼而来,总比别人一冲到这里,就开始手舞指戳,大声叫嚣好得多。
季毅道:“不错!”
他自也并不奇怪,为什么对方能够这么快查出他的身份。
毕竟他们入驻过官方使馆,以这召焕元的身份,只要去官府那边调查,一般来说,官府那边也不会隐瞒。
召焕元在他的对面坐下,道:“阁下也是一个聪明人,想必已猜到在下为何而来。阁下觉得,是否应该给我这表妹一个道歉?”
晋英琪道:“表哥,他……”
召焕元向后抬了抬手,阻止她说下去,定睛看向这位璇玑剑阁的年轻掌门,等他说话。
季毅不由得笑道:“为何该是我去向她道歉,而不是她去向那些被她纵兽所伤的老百姓道歉?”
啪的一声,召焕元折扇一收,扇面的宝山收敛,灵光收起。
他左手持扇,右手玩味地摩着扇尾:“纵然她有些不对之处……”
季毅陡然截断:“别‘纵然’了,她就是很不对,而且不只一些。”
召焕元的脸稍稍黑了一些,又道:“她确实是有不对之处,但……”
季毅再次截断:“基本上就是一个垃圾。”
晋英琪跳道:“你说什么?你给我再说一遍。”
季毅一抬头,冷然而视:“你就是个垃圾。”
晋英琪怒不可遏!召焕元抬手,再次阻住自家表妹,看向季毅的脸更黑了些。
道:“敝人这一趟,先为讲理而来,阁下若是不想讲理,我倒也无所谓,就怕阁下不好收场。”
他说得很快,生怕这小子再次打断。
就只是话说完后,不知怎的,他隐约看到,这位季掌门倒还没什么,他左右的两个小道童,却是一个不屑,一个怪笑。
季毅笑道:“也罢,既然你要讲理,那我就看看你说的理,到底是什么样的理。”
别人要讲理,他自也不能不让别人讲。
召焕元重新坐好,语声加速:“不管她有任何不是,自有其师门处置。
“你打她那处,唤作关村,位于桐柏山周边,按照镇离天城所定规矩,其田地产出,桐柏山十抽其二,当地百姓,皆为其佃民。
“璇玑剑阁位于数个州府之外,管到这边来,是否越俎代庖了?”
季毅摇头道:“就算按着大隋法度,打死自家小厮丫鬟,也是需要问罪。何况佃民依旧是民,并非丫鬟小厮那等贱籍,更不是谁的奴隶或者附属品。
“如此寒冬腊月,令兽类撞倒百姓房屋,与杀人何异?普通老百姓并非我等修玄练气之士,无屋遮蔽,如何能活?
“当时若不是我出手,已有母子被那妖兽杀害。如此行径,与魔道有何不同?何况魔道杀人害命,还只是为了修炼邪功异法,而非拿人性命来取乐。”
召焕元哂道:“阁下说的没错!但阁下并非神廷官吏,执不了法,更不该在别人的地盘上,擅自动手。
“这般说,的确是不符合仁道。但就算是民间无知者编撰的小说,也知道仙神人鬼妖,等级有序。
“这世上,凡事都有其价值,哪怕是玄门正宗里养着的一只兽,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,便已算是神兽。阁下说斩就斩,这是在挑衅其它宗门么?”
季毅笑道:“要是按照你这般说,天下就不该有侠义之辈了。可惜有的时候,看不过眼的事,就是看不过眼。
“再说了,似那等毁屋害命之兽,非妖即怪,绝不会因为它被养在玄门正宗,就变成所谓神兽。”
召焕元将折扇轻轻一放,往后靠了靠,笑道:“小兄弟还是太年轻,现实就是,万类等级有序,而仙、人之别,更甚于其它一切……”
季毅也往后靠了靠,忍不住笑道:“阁下早点说你不是个人,我也就懒得跟你费这般多的口舌了,跟个不是人的东西,我较什么劲啊?”
召焕元手一紧,再抓回折扇,盯着这位女修剑派的年轻掌门人,脸色变得难看。
“看!”季毅双手抬了抬,道,“你一边说着什么仙、人之别,甚于一切,一边又觉得别人说你不是人,是在骂你。
“你要是觉得仙和人已是不同,我说你不是人,你应该高兴才对,生什么气嘛?”
他摇了摇头,道:“修仙者修仙者,为什么总有一些人,还没有修成仙,就已经不想做人?
“修仙者各有神通,风里来雾里去,飞空数十丈,纵跃几山头,在普通老百姓眼中,的确是与神仙无异。
“但说到底,若非六千年前灵气大盛,世间又哪来的修仙者?而六千年过来,又有几人真的成了长生不老的神仙?
“仙道人道,本就不该有何不同,何况一个个的,都还没有成仙,就因为自己有点本事了,便要来个‘视凡人如草芥’?元婴境者,有个大几百年的寿命,你便觉得自己不是凡人了。
“然而从真正永生不死的仙道角度来说,你就这大几百年的寿命,就想与凡夫俗子区分开来,你配吗?你配个屁!”
召焕元也没有想到他这般能说会辩,他冷笑道:“阶层之分,乃是亘古不移的现实。
“阁下确实是一宗之主,可惜常年处在边野之地,眼界太小,不知这世事人情。我今日来这里与你好生说话,不过是看在你年少可惜,再加上我这表妹的确是有错在先的份上,与你好好商量。
“你应该庆幸,幸好今日来找你的是我,若是其他人,脾气稍微不好的,你现在怕是已经身首异处了。”
季毅跟着笑道:“世事人情不是一个人作恶的理由,跟我比眼界,你更不够格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