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次，俞川大军破釜沉舟，士气如虹。
没了粮草，沅州城成了他们最后的希望，不打下沅州城，等待他们的便只有死路一条。
在生与死的抉择面前，人们往往可以表现出极大的爆发力。
以至于接连突破祁军布下的防备，短短半日，便向沅州城下推进了数里路，眼看着要突破至城门前。
攻城之势，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江七率大军在前方布阵抵御，扬风与瞿泽则是留在城中，与宁威一起，布置下一步的对策。
“报……”
斥候飞奔而来，半跪行礼道：“报将军，俞川大军已突破我军第二重防备，如今距离城下只余十里路了。”
“报……”
又有前方士兵飞奔而来，单膝一屈，跪在方才进门的斥候一侧，拱手道：“禀将军，俞川军已突破我军云梯阵，距离城下只有八里路了。”
宁威阖了阖眼帘。
几乎是与瞿泽一同，朝扬风看了过来。
不等扬风开口，门外又响起一声扬着尾调的声音：“报……”
第三人冲进来，在前两人身边一跪，朝几人行礼禀报道：“禀将军，江七将军他……”
扬风和瞿泽心同时一沉，面色骤然绷紧了。
扬风追问道：“江七如何？”
来人道：“云梯阵被突破，江将军迎战俞川大将曹乾，如今……下落不明。”
扬风脑子里“轰”的一声炸开了。
这次俞川大军破釜沉舟，大举来犯，他身为主将，该带兵迎战的人，本是他。因他受了伤，江七才执意叫他留在城中，请缨出战。
这一阵，是替他去打的。
扬风猛一下，自座位上站了起来。
动作太大，扯到身上伤口，本已没了什么知觉的伤处，倏然一痛，扯的他急了呼吸。
“瞿泽！”
“末将在。”瞿泽应道。
听到江七下落不明的那刻，瞿泽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。
他们兄弟几人跟着王爷出生入死多年，多大的场面没见过，不过区区十来万俞川贼而已，怎么可能让江七搭上性命？
不可能！
他行了一个军中的礼节，嗓音低沉的道：“将军，末将现在就出城打他们个落花流水！”
转身欲走。
扬风再次开口：“慢着。”
瞿泽怔了下。
以为他不准他去，正欲开口说些什么，就见扬风抄起身后亲兵扶着的长戟，朝宁威行了一礼道：“宁老将军，一切就按方才商定的行事，其余之事，便有劳宁老将军指挥了。”
瞿泽顿时明白。
战场上，生生死死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，可他们自己的生死他们都可以看淡。唯独看不能无视自己亲如手足的兄弟的生死。
原本他与江七一样，觉得扬风伤了，此时出去并不合适。
毕竟扬风是三十万大军统帅，负伤出战，万一再伤了，或是有个什么意外，那么对于大军军心而言，是莫大的打击。
这也是这些天来，他们对外只字不提扬风受伤的原因。
生死攸关，军心太重要了。
只是江七一出事，他便是想拦，也是绝无可能拦得住扬风的。且就算上了战场，扬风身边还有天青等人保护，想必也不会有太大的差池。最多，他出战之时，离扬风近点儿，帮着天青多解决几个企图靠近扬风的俞川兵好了。
心里这么想着，也就没开口，只跟在扬风身后，同样朝着宁威行了一礼。
行完礼，便也大步朝营外走去。
站在几步外，一直面无表情，亦不参与任何讨论的天青眸光微微一动。就在扬风与瞿泽出门之时，他也拱手朝宁威行了一礼。
继而出了营房。
屋外，一直站在窗下的如意听得清清楚楚。尤其听到江七与对方将领死战，下落不明之时，心里亦是猛的一沉，身体不受控制的倚到了墙上。
心中默默的道：“不可能……江七不可能有事。”
从前那么多次出战，他们都毫发无伤的过来了，这次也一样，不可能出事。
猛提一口气站直了身子，飞快的朝往走去。
回了房间一趟，再出来时，已然褪去那一身女装，换上了戎装。她就算不能站在扬风他们身侧，与他们并肩作战，至少，她也可以穿上这身衣裳，与他们同生共死。
城外。
六七月，正是全年里最热的时候，此时的沅州城外数十里，却是长风呼啸，杀声震天。
交锋数日的祁军与杀红的眼的俞川军正厮杀的猛烈。
从沅州城城楼望过去，城外数十里长烟滚滚，将士们的鲜血染红了半边江水，更是映红了半边天空。
城门打开，扬风与瞿泽率军冲将出来。
策马朝战火纷飞的方向疾驰而去。
马蹄掀起阵阵黄飞，令滚滚长烟之中，又添了几分焦黄。
这一仗，一打打了整整五日。
俞川军没了粮食，拼死进攻，大祁军寸步不让，浴血奋战。双方直打得漫天血雾，杀的全都红了眼。
五日后，弹尽粮绝的俞川兵终于打不动了。
扬风长身立于马背，身上、脸上都布满了厚厚的血咖，也早已分不清究竟是自己身上的血，还是别人身上的血。
他一手拽着缰绳，一手持着长戟，迎着那半边被血映红的天，望着远处。
前方不远处，还立着一人。
身上同样糊着厚厚的血污，早已看不清脸，更辨不出衣服原本的颜色。他身上也受了不少伤，手中那柄银色长矛，还在往下滴着血。
马蹄下，残尸遍野。
扬风冷冷望着他，对峙永久，开口道：“此时认输，本将还可留你一个全尸。至于你活着的部下，本将也可留他们一条活路。”
那人闻言，哈哈大笑起来。
嘶哑的笑声混杂在厮杀声中，异常的突兀。待他笑够了，他朝扬风“呸”了声，嘴角两侧的胡须，还保持着上扬的弧度：“几日前那小子，也是这么与本将军说的。可那又如何？他还不是死在了本将的长枪之下？”
“有种，你便放马过来，本将军杀得了他，便能杀的了你！”
扬风目光倏然一怔。
握着长戟的手，瞬间绷紧了。
死死的盯着那对方将领：“你便是曹乾？”
曹亁闻言眼底多了一抹明显的兴奋，似是被扬风的话给刺激到了，眼睛迸发出一抹异样的光亮，对扬风道：“看来，他们将本将军斩杀他之事，禀报你们了。”